寻秦记全本改编版 (19-20集) 原作者:黄易 改编:紫曰(frank511127)


差20多个好友帮我评个分~拜託了

【活动】嫦娥奔月,捷足先登

请评分回覆:好友,我祝你一臂之力!

寻秦记【卷十九】

第一章后患无穷

纵是在衆多如狼似虎的铁卫挟持下,这娇滴滴的柔骨齐女仍是夷然无惧,以带点不屑的神态看着项少龙,冷笑道:「原来项大人内穿不畏兵刃的甲冑,难怪能这幺奋不顾身,力克强敌了。」不知如何,项少龙升起很不妥当的感觉,但一时又想不出问题的所在。由于荆善和乌光两人分别抓着她柔软的胳膊并以另一手锁紧她的肩胛骨,照理她该再难有任何作爲。

滕翼显然亦有他那种异常感觉,这铁汉并不像荆俊和其他铁卫般,眼睛只忙于向她因双臂被扭后而特别显露的茁挺酥胸巡视,冷喝道:「跪下!」荆善和乌光用力一按,柔骨美女那吃得住,跪了下去,连仅能活动的美腿也失去了作用和威胁性。

大门处人声响起,纪嫣然等进入厅内。就在这剎那间,项少龙灵光一闪,想到了问题所在。她实不应这幺容易被擒拿的,以她早先在吕不韦寿筵上表现出来的身手,衆人要活捉她应非易事。且她刚才巳先一步逸往窗门,怎会如此轻易给铁卫们手到拿来呢?其中当然有诈。原因自是她见他未死,又听到自己命人不要对她下杀手,才故意被人擒回来,好进行再一次的刺杀。

此时衆人均自然地别头朝大门处望去。项少龙亦诈装作分神向门口瞄去。谁知异变突起,柔骨女檀口忽张,一缕光影立即激射而出,朝项少龙脸庞奔来。滕翼等惊觉过来,同时骇然大震。项少龙从容一闪,避过暗器,準备还手时,突然心生警兆,当下不及思索,反射动作的迅速向前扑倒,同时将暗扣于手的飞针尽数贴地向后射出。只觉头上一阵劲风掠过,桌上盆栽立时被砍削散落,窗格破裂,窗外树木应声倒塌一排,一片圆形铁製轮锯深深插入数丈外的树干之上。转头一看,只见那杂耍团的侏儒手握一柄闪着蓝芒的匕首倒毙在地,右眼被一根飞针贯头而入,身后散落一堆花瓶碎片。这时柔骨女的身体奇异地扭了几下,竟像一条滑不溜手的鱼儿般,由荆善和乌光两人的铁爪下溜了出来,再泥鳅般由两人间滚身到了衆人的包围圈外,身手之迅捷滑溜,教人歎爲观止。

衆人惊喝怒骂中,柔骨女手捧双膝,曲成一团,像个大皮球般眨眼间滚至大厅一侧的窗台下,在衆人截上她前,弹了起来,穿窗而出,衆铁卫大失麵子,狂追而去。柔骨女沖至外院,却被赶来的援兵以驽弓将其上下团团围住,只待项少龙一声令下,即将她乱箭射死。项少龙因该女虽多次行刺,但皆未得手,心下稍有不忍,未及时下令。柔骨女趁此空隙,两腿一蹬,飞身上墙后弹至树梢,回头对项少龙瞥了颇有深意的一眼,瞬即不见蹤影。项少龙等麵麵相覤,均想不到这柔骨女如此厉害。接着昌平君、昌文君、桓齮等闻风而至,一时府内府外闹哄哄一片。

项少龙看着现场,背脊冷汗直冒。这暗杀团的连环刺杀手段确是狠辣算计兼具,侏儒与柔骨女早已潜入府内,侏儒藏身花瓶之中,柔骨女假扮侍女。柔骨女使匕首刺杀不成,遂藉由被捕鬆懈衆人注意,再以毒针与飞轮同时下手,而侏儒因身材矮小,一般人即使警觉还手,也会因身高估计错误而失手,难挡其餵毒匕首之二度刺杀。若非项少龙多年特种部队磨练出来的警觉性,加上正好飞针出手点甚低,这才将侏儒当场击毙,否则此刻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项少龙一觉醒来,只觉精满神足,昨夜的劳累一扫而空。他坐起身来时,一向贪睡的纪嫣然给他弄醒过来,慵懒地扑入他怀,撤娇道:「天还未亮嘛?陪人家多睡一会儿好吗?」项少龙把她搂紧,轻怜蜜爱一番后,柔声道:「由今天开始,每天我也要在鸡啼日出前,起来苦练百战刀法和拳脚功夫,只看昨晚那侏儒与柔骨女刺客的手段,便可知天下间能人无数,一不小心,就会吃大亏了。」

纪嫣然想起昨晚由那女剌客吐出来的牛毛针还有那锋利无比的飞轮锯,犹有余悸道:「真是骇人,将这幺一支针藏在口,仍可从容说话,教人丝毫不起提防之心。而那侏儒使的飞轮更是霸道,当者披靡,兼且身躯短小,防不胜防。若非夫君飞针範围够广,只怕他也已逃之夭夭。」项少龙大力打了她一记粉臀,笑道:「好娇妻你再睡一会吧!」

纪嫣然一脸娇嗔地坐了起来,怨道:「给你这幺打了,甚幺睡意都不翼而飞了哩!」项少龙目光自然落在她因衣襟敞开而露出来的深深乳沟内去,只觉触目动心,差点要把这诱人的美女按回床上,忙暗自警惕,勉力离开了她。不由记起了李牧的警告,自己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耽于男女之慾,有负这赵国绝代名将的期望。纪嫣然也跳下榻来,笑餍如花地欣然道:「让小女子服侍项大将军梳洗更衣好吗?」

天空露出曙光之际,项少龙巳赶进王宫。小盘正在吃早餐,见他来到,邀他共膳。听到他说出昨晚发生的事后,龙顔震怒道:「吕不韦这狗贼,寡人将来必教他死无葬身之地。明知师傅你是寡人最敬重的人,仍敢如此胆大妄爲。」项少龙笑道:「储君非是第一天知他这种心术吧!生气只是白生气,今趟幸亏有小恬报讯,不过那侏儒与女刺客也确是第一流的高手。」

小盘呆了半晌,忽然失笑道:「若这番话出自别人之口,寡人必会气上加气。但由师傅说出来,寡……嘿!我只觉心中暖融融的,非常受用。哈!我这番话确是没话找话来说。不过我仍不明白爲何师傅会把那批人交给管中邪?」项少龙当然不会告诉他因明知这几年扳不倒吕不韦,所以不做无谓的事。淡淡道:「城内发生了这种事,自该有负责的人。我们不是苦于无法弄个要职给小武和小恬吗?」

小盘龙顔一震,眼射喜色,叫绝道:「师傅这一着确是厉害,尤其昨夜管中邪在师傅剑……嘿……不是剑下,而是师傅刀下俯首称臣,已声望大跌,这就叫……叫甚幺才好呢?」项少龙知他心情兴奋,所以说起话来有点词难达意,介麵道:「这该叫趁他病取他命!」

小盘一拍长几道:「正是趁他病取他命。只要连城防都卫都落进我们手内,那任由吕不韦和嫪毒长出三头六臂,都难有作爲了。」

此时内侍到来奏报,早朝的时间到了。两人对视一笑,上朝去了。

大殿内气氛庄严肃穆。鹹阳城昨夜的风风雨雨,多少有点传进衆人耳内,均知此事难以善罢。项少龙被封爲大将军后,地位大是不同,列位于王陵、王龁、蒙骜和杜璧四人之后,稳坐军方的第五把交椅。现在秦国名列大将者,除他们五人外,就只有王剪和安穀傒了。

高据于层层升起的龙阶上的三个人,以小盘精神最好,侧坐左右两旁的朱姬和吕不韦均容色疲倦,显是昨夜睡得不好。朝礼过后,小盘首先发难,向项少龙问起昨夜的事。项少龙有条不紊地将整件事勾画出来后,向管中邪道:「请管大人呈上有关审讯兇徒们的报告。」

立于桓齮下方的管中邪踏前半步,躬身奏报道:「这批兇徒巳全部毒发身亡,事后发现他们人人口内暗藏毒丸,咬破后毒药流入肚内,到我们发觉时已救之不及了。」这番话立时意起一阵哄动。项少龙当然不会相信,这摆明是吕不韦杀人灭口的手法。

不过不用他说话,站于斜对麵的嫪毒肃容道;「储君明鑒,都城之内,竟然混入大批兇徒,行刺大臣,又分明是早有预谋,行事週密,故绝不可轻忽处理。不但要追拿背后元兇,更重要是彻查都城防卫可曾出了甚幺漏子,否则怎会让这幺多人潜进城内,而我们仍懵然不知呢?」衆人纷纷点头同意时,项少龙和小盘同时心叫不妙。只看嫪毒这种借题发挥,大兴问罪之师的态度,便知他和朱姬巳有默契,要把都卫统领一职抢到手中。

吕不韦、管中邪和蒙惊亦看穿他心意,同时色变。昌平君一时却未想到这幺远,质问管中邪道:「管大人难道对这批人的来曆一点头绪都没有吗?」管中邪淡淡道:「臣下曾向仲父请示,由于内情异常複杂,故仲父指示须待调查清楚后,才再向储君报告。」

杜璧冷哼一声道:「管大人忙了整夜,竟就得这幺一句无可奉告吗?其实只是从他们所用兵器,又或衣着装备,便该足以推断出他们的身分来曆,把背后指使的元兇找出来。」吕不韦哈哈一笑道:「杜大将军说得好,这批刺客所用兵器,均来自屯留蒲鹄的兵器铸造厂,老臣就是见得太过没有道理,怕是有人栽赃嫁祸,才着中邪再作调查。若杜大将军认爲这已算证据确凿,可请储君下令,把蒲鹄立即处以极刑。」

杜璧勃然色变,大怒道:「这太过分了!」转向小盘,正要说话,小盘从容道:「杜大将军请勿爲此动气。寡人自知此乃有人故意嫁祸蒲先生哩!」

杜璧这才脸色稍缓,只是狠狠盯了吕不韦几眼,再不说话。小盘当然不是对杜壁或蒲鹄有甚幺好感,而是在现今的情势下,怎也要待黑龙出世后,站稳了阵脚,才可以对付杜璧和蒲鹄这一党。否则乱事一起,吕不韦会乘乱再扩大势力,甚或趁乱夺权,那就得不偿失了。以成蟜爲中心,杜壁和蒲鹄作爲代表的这个军事集团,主要的基地就是民心不稳的东三郡,若再勾结赵人,骤然有起事来绝不容易应付。

吕不韦抢着发言道:「今趟有贼子潜进城来搞风搞雨,当然是有人掩护,才过得了城门关防。所以目下要追究的,并非谁人该负上责任,而是谁是这背后的主谋者。就像田猎时高陵君的叛兵能远道潜来谋反,其中必有人沿途掩护接应。项大将军奉命往查,只不知有何成果呢?」这几着连消带打,确是厉害,忽然又把矛头改爲指向项少笼了。

项少龙不由心中暗悔昨夜没有抓着那柔骨美女,不然现在就可看看吕不韦如何对答,正要说话,小盘冷然道:「项大将军奉寡人之命作调查,岂知途中被人追击,以致迷了路途,寡人正在查究此事,应该快有结果了。」小盘这幺把事情揽到身上,吕不韦只好乾笑两声,没再说话。

气氛忽地变得尴尬僵持。若有任何人仍苦苦要在谁该负上责任一事继续纠缠,便等若明着要和吕不韦过不去了。项少龙虽和吕不韦壁垒分明,仍不愿弄至这等田地。

一直没有发言的朱姬柔声道:「仲父既然认爲不须苦苦追究责任,哀家自然尊重仲父意见。但加强城防,却是当务之急,且任务繁重,恐非管卿家一人应付得了,故都卫副统领一职,实不宜再悬空,嫪卿家身爲内史,最熟悉城防方麵种种问题,未知心中可有适当人选?」小盘、项少龙、昌平君一方和吕不韦一方各人同呼不好。朱姬这幺叫嫪毒选人,岂非摆明要他任用私人,好削管中邪之权吗?朱姬已开金口,即使小盘和吕不韦也不敢反对。

果然嫪毒打蛇随棍上,欣然道:「微臣的客卿韩竭,来我大秦前曾参与燕都城防事务,乃难得人才,若说都卫副统领人选,没人比他更适合了。」朱姬喜道:「嫪卿家的提议,甚合哀家之意,衆卿若无异议,就这幺决定好了。」

吕不韦沈声道:「现时都骑有副统领三人,都卫亦宜增设副统领一人,好与韩竭共辅中邪,老臣心中亦有适当人选,就是来自上蔡的许商,得他辅翼,都城防务,就可万无一失了。」项少龙、小盘、李斯、昌平君等麵麵相觑,谁都预估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田地。幸好禁卫军的要职一向都只委任王族的人,否则恐怕嫪毒和吕不韦也要分上一杯羹,那就更头痛了。王绾、蔡泽和蒙骛立时同声附和。嫪毒既推荐了韩竭,这时亦难再和吕不韦争这要职。

项少龙等苦在不能主动推荐蒙武或蒙恬,否则必引起吕不韦疑心,那就等若因加得减。最后结果仍是由许商当选。项少龙惟有大歎倒楣,但已是米巳成炊之局。今趟不但扳不倒管中邪,还增加了吕不韦和嫪毒的势力,真是偷鸡不到蚀把米。有了这副统领的官衔,在嫪毒和吕不韦的分别支持下,韩竭与许商都大有陞上军方要职的机会,那时就更后患无穷了。

早朝后,项少龙心情大坏,匆匆离宫,经过琴府时,心中一动,往找琴清。这俏佳人正在园内修花,际此冬去春来之际,风和日丽,天气回暖,正在生气勃勃的花树间工作的琴清,素净的裙挂衬托着如花玉容,自有另一番引人之处。琴清见项少龙百忙中仍抽空来看她,喜出望外,抛下手中工作,与他携手漫步园林内。

项少龙爱怜地握着她柔夷,歎道:「在下今次来此,是要谢过琴太傅救命之恩哩!」琴清微笑道:「你这人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人家何时曾救你一命呢?」

项少龙把昨夜得她缝製的护甲挡了行剌一事说了出来。听得琴清花容失色道:「天下间竟有这幺厉害的女刺客,连荆善这幺身手了得的人都拿她不住,唉!少龙啊!真要教人家担心死了。」项少龙笑道:「不用担心,这女剌客所以能逃掉,故因身具奇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身具美色,加上男人又惯于小觑女人,才予她有可乘之机。若换了是个男剌客,荆善那班家伙早飨以老拳,把他打得像个肿猪头,浑身瘫痪,那轮得到她连番出手行刺。」

琴清听他说来有趣。笑得花枝乱颤,伏到他肩头上去,良久才歎这:「有你在身旁,琴清总要笑个不停,唉!你这人哩!把人家的魂魄都勾了去了!」项少龙还是首次听到琴清这种不顾矜持的心底话,心中一热,把她拥入怀,大喜道:「琴太傅切莫忘了曾答应过我的话。」

琴清仰起娇豔欲滴的俏脸,奇道:「我曾答应过你……噢……人家不和你说了。快放开我,给人见到成何体统。」项少龙心情转佳,看着她欲拒还迎的动人情态,笑道:「琴太傅终记起曾答应在我与老管之战后,便任我胡爲的承诺。嘿!今天天气这幺好,不若我们……」

琴清大窘,猛力一挣,脱出了他的魔爪,跺足嚷道:「不準你再说下去,否则找使人将你逐出门外。」项少龙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张开双臂道:「我的小乖乖,快到我怀来吧!」

琴清连耳朵都烧红了,又喜又嗔,当然奈何不了他。秀眸一转,柔声道:「春祭后琴清才陪你好吗?咦!你跟小俊今天不是要去提亲吗?爲何却尽在这儿磨蹭?」项少龙这才记起这档子事,荆俊正在官署苦候。只好把她拉入怀裏,厮磨一番后,告辞离去。

回到官署,荆俊正等得坐立不安,昌平君和桓齮都来了,项少龙还想坐下喝盃热茶,巳给荆俊扯了起来,于是大队人马,打道往鹿府而去。

街上人潮熙来攘往,热闹昇平。这时项少龙巳是鹹阳城中街知巷闻的人物,秦人一向崇拜英雄,知他昨晚大胜管中邪,见到他无不欣然指点,当他礼貌地向一群追着来看他的少女展露笑容时,迷得她们差点昏了过去。昌平君虽身爲左相,但风头仍远及不上他,大爲豔羡这:「少龙昨夜一战,威震鹹阳,我等也与有荣焉。昨晚回家后,嬴盈对你讚不绝口,真怕她等不及提亲,马上就想直接进你家大门了。」

项少龙心中得意,顺口问另一边的桓齮这:「小齮何时返回营地呢?」桓齮恭敬答道:「储君着我春祭后才回去,唉!现在我的速援军装备不齐,饷银不足。很多事都成了有心无力。今早朝会后,吕不韦找了我去问话,希望把蒙武和蒙恬安排到我军内去当副将,但我怎能答应呢?」

项少龙等无不精神一振。昌平君低笑道:「怕甚幺呢?儘管应承他好了!」桓齮愕然望向昌平君。项少龙低声道:「左相的话没错,小恬和小武实是我们的人。」

桓齮大喜道:「那我的速援军就有救了。」后麵的滕翼大笑道:「还不快去应诺!」

桓齮正要离队时,给昌平君一把扯住,吩咐逍:「小齮你若能扮作向吕不韦屈服投靠的样儿,储君会更爲高兴。」桓齮乃不善矫作的人,闻言脸现难色。项少龙道:「小齮只要照自己一向的行事作风办就成了,太过分反会招吕贼之疑,明白了吗?」桓齮点头受教,欣然去了。

转过街口,鹿府在望,荆俊反心怯起来,躲到衆人背后。衆人大笑声中,项少龙一马当先,进府而去。能爲自己与兄弟缔造幸福美满的将来,实是人生最大快事。
第二章煮酒论酒

是夜鹿府大排筵席,庆祝项少龙与荆俊婚事。顺带恭贺项少龙一战成功,狠狠挫败了吕不韦的诡谋。除了己方的人和琴清外,外人就只昌平君兄弟、王龁、王陵、桓齮、李斯、杨端和等人。最妙是赢盈与鹿丹儿也偷偷溜了来参加,自然成了衆人调笑的对象,倍添热闹。

酒酣耳热之际,鸟应元欣然道:「最近老夫赢了一笔大钱,对怎样花掉它颇爲头痛,各位有何提议呢?」王龁笑道:「这是所有赌徒的烦恼,有钱时只想怎样花钱,囊裏欠金时却又要苦苦张罗,当然哪!鸟爷富可敌国,自是只有先一项的烦恼了。」衆人哄然大笑,只有桓齮抿嘴不笑。

项少龙见状心中一动道:「不若把这笔钱花在小齮的速援军上去吧!」衆人齐声叫好,但又觉得有点不妥当。昌平君问道:「小齮尚未有机会说出见吕不韦的经过呢!」

桓齮歎了一口气道:「说到玩手段,我那是这老奸巨滑的对手。我虽应允了他明早朝会时提出须增添两名副将,他仍藉口爲建郑国渠,只能逐步增加速援军的经费,摆明是要留难和控製我。」衆人均大感头痛,由于吕不韦抓紧财政开支,等若间接把军队控製在他手上,任何军队的增添装备或远程调动,若没有他点头,就难以实现。

李斯最熟悉国家的财务,提议道:「乌爷不若把这笔羸来的大财,献给储君,再由储君纳于廷库之内,那末有甚特别开支,就可不经吕不韦而能直接应付各种需求了。」鸟应元豪气干云道:「这个容易,我还可另外捐献一笔钱财,那廷库就相当可观了。只要能令吕不韦奸谋难逞,我鸟应元是绝不会吝啬的。」衆人齐声叫好。

再商量了一会行事的细节,兴高釆烈时,王龁歎了一口气道:「我王龁一生只佩服三个人,就是白起、廉颇和李牧。白起狠辣奇诡,廉颇稳重深沈,但若说到用兵如神、高深难测者,仍以李牧爲首,赵国纵去了廉颇,但一天有李牧此人在,我大秦仍未可轻言亡赵。」王陵奇道:「今晚晚宴人人兴高采烈,老龁你爲何忽然生出如许感歎?」

王龁在衆人好奇的目光下,苦笑道:「因爲我刚收到由魏国传来的消息,安釐王病倒了,故联想到廉颇亦必时日无多,才心生感触。」荆俊不解道:「听说安釐王一直不肯起用廉颇,若他去世,对廉颇该长有利无害才对,爲何他反变爲时日无多呢?」

陶方亦讶道:「廉颇现正寄居信陵君府内,显然与无忌公子关係密切。安釐王若去,信陵君便成爲魏国最有影响力的人,水涨船高下,廉颇的行情只有向好而不会变坏,爲何大将军竟有此言?」王龁见衆人均一头雾水,惟有纪嫣然若有所思,秀眸射出黯然之色,喟然道:「人说物以类聚,我与廉颇虽屡屡对阵沙场,仍对他会落得如许收场,心中惋借。至于我爲何有此看法,纪才女必已有悟于心,就有请才女代爲说出来吧!」

人人均知纪嫣然曾在大粱长居过一段时间,深悉大樑情况,目光都转到她身上去。这名着天下的才女美目泛起凄迷之色,香唇轻吐道:「安釐王若病危,信陵君亦命不久矣。廉颇既失靠山,惟有离魏投楚。楚人虽有李园,但却惯恋偏安之局,故廉颇再难有作爲了。」

衆人这才恍然。以魏安釐王的性格,必会在病逝前施辣手先迫死信陵君,否则就怕魏太子王位难保。这种权力王位之争,绝没有人情可讲的余地。项少龙想起龙阳君,他自是太子增的一党,可想而知因安釐之病,使龙阳君正陷身潋烈的斗争中,那是全胜或是全败之局,其中没有丝毫转图的间隙。

桓齮正容向王龁请教道:「王老将军刚才说白起比李牧尚差少许,不知爲何会有此看法。要知白起一生战无不胜,三十七年扬威沙场,攻取城池七十有余,料敌应变,层出不穷,未尝一败,长平一战,採取后退诱敌,分割围歼的策略,更是一战功成。使赵人由强转弱,何人尚能与其争一日之短长。」桓齮显然对白起这前辈名将非常崇拜,故忍不住出言爲其争辩。

王龁眼中射出缅怀之色,徐徐道:「当年长平之战,白起爲主将,我王龁爲裨将,此事在当时乃最高机密,其时先王有令:『有敢泄武安君白起者斩』,故赵人初时并不知主持大局者,实爲武安君,此正爲白起一向惯用的手段,爲求成功,不择手段。」

项少龙心中生出颇爲特别的感觉。以一个二十一世妃的人,却到这古战国的时代,听着王龁这一代名将娓娓叙述那最关键性和最惨烈的一场攻防战,这种滋味,确是难以言宣。长平之战可说是当时最爲人讨论的话题,除赵人不愿提起这伤心往事外,其他人都乐此不疲。但听着王龁这当年曾参与其事的秦方大将亲口说出来,衆人的感受更大是不同,既心生敬畏,又是意趣盎然。

王龁歎道:「廉颇确是老而弥坚,知道我强他弱,稍一失利,立採筑垒固守,疲备我军的战略,看似保守,其实却是明智之举。要知长平坐拥天险,实是无可比拟的坚固要沖。在长平一战前,白起和老夫定下策略,先攻韩国,由白起攻佔韩魏交界的军事重镇野王,老夫则北向攻击上党一带,贴迫长平,而在此时座镇长平的廉颇巳有先见之明,下令构筑防御工事,準备了充足的兵力和粮草,要和我们打一场持久战。」

王陵点头道:「廉颇确是有谋略的人,弄到我方大军不但麵对坚城而无用武之地,还因其不断派人扰乱我们的粮援部队,使我方出现军需补给困难的危机,当时就是由我负补给后援之责。反之廉颇却是以逸待劳,在长平城东侧建立了一个非常坚固的阵地,巩固了防军和首都邯郸的联络,使我们陷于非常不利的境地。若非赵孝成年轻气盛,以爲廉颇老而怯战,遂中了武安君反间之计,改以鲁莽轻敌、高傲自恃的赵恬代廉颇,败的可能就是我们了。所以长平之胜,败因在于孝成王阵前换将的错着,武安君的运筹帷幄,只属次要。」

王龁解释道:「老夫对白大将军亦非常钦佩,但有名主始有名臣,当年先王一开始便破格重用白起,由左庶长起,隔两年已升爲大良造,而武安君亦没有令先王失望,领军的第二年,便在伊阙之战中,以他名震天下的铁骑沖锋军,凭不到三分一的兵力,一举攻破韩魏二十四万联军,虏获其帅公孙喜,使魏国西方五镇全部沦陷,接着一年更连续攻佔魏人旧都安邑和附近六十一座城池,至此本是最强大的魏国只落得苟延残喘的分儿了。」

昌文君双目射出崇敬之色,歎道:「如此功业,世所罕有,爲何仍及不上李牧呢?」王龁摇头苦笑道:「武安君之所以能有此史无前例的战果,皆因手段之残酷亦是史无前例,每次战胜,必尽屠对方降军,以削弱对方实力。这虽是最厉害的方法,却非其他人所能办得到,且有伤天和,远及不上李牧之从容大度,故比较起来,仍是差了一点。」衆人这才明白爲何在王龁心中,白起仍比不上李牧。而李牧能使敌方大将折服,亦可知他是如何厉害了。

李斯歎道:「长平一战,实是我大秦强弱的转捩点,谁想得到当年曾大破我军的赵奢之子,竟是如此不济。赵奢那一战该是武安君唯一的败绩了。」桓齮赧然道:「我一直都没把该战当是白起的败仗。」

王龁向项少龙语重心长地道:「老夫今趟向储君提议陞少龙作大将军,就是针对李牧而发,眼下环顾我大秦诸将,只有你和王剪可与李牧争一日之短长,我和蒙骜名份虽高,却缺乏了你那种能使将士效死命的本领。」项少龙心中苦笑,对着其他人还可说,若对着李牧,纵使能硬着心肠,怕也难以讨好。可恨这却是早晚会发生的事。

昌平君点头道:「大将军的话非是无的放矢,李牧最近歼减了匈奴十余万骑兵,又降服了东胡、林胡多个部落,赶得匈奴王单于狼狈北窜,短期内再无力犯赵,际此天下大乱的时刻,无论晶王后和郭开如何猜忌李牧,也迫得要把他调回来守卫东疆了。」李斯淡淡道:「本来赵国除李牧外,尚有司马尚和庞煖两大主将,故现时郭开虽全力压製李牧,可是当司马尚和庞煖两人都吃败仗时,就应是李牧出马的时刻了。」

项少龙深心中愈发景仰李牧了,只要看看王龁这等猛将,说起他时仍颇有谈虎色变之感,即可见他确是英勇不凡。各人再谈了一会后,这才兴尽而散。

次晨醒来,项少龙先苦练了一轮刀法,才与纪嫣然一起出门,后者是领人到春祭的渭水河段,爲黑龙出世预作安排和预演,否则若出了差错,就会变成天下间最大的笑话了。由于早有李斯通知小盘关于鸟应元献金和桓齮的速授军须作财政和人事的安排,所以他不用先见小盘,而是直接往赴朝会,省了不少时间。

项少龙忽然感到无比的轻鬆,自庄襄王被害死后,先是田猎、接着是到楚国去,还有前日的决战,好事坏事,一波接一波地汹涌过来,教他应接不暇,连喘口气也有困难。但在这一刻,压力大大减轻了。至少在可见的将来,没有甚幺特别伤脑筋的事。自己也算可怜,除了初到贵境时与美蚕娘一起过的那段日子,他从未真正全心全意去享受过在这古时代自己那奇异的生活。

正胡思乱想时,后方蹄声踏响。项少龙和十八铁卫同时回头裏去,原来是嫪毒来了,后麵还跟着韩竭、令齐两人和大群前后开道的亲随。只论气派,项少龙确是瞠乎其后。

嫪毒转瞬来到他旁,笑道:「项太人昨晚设宴欢饮,爲何竟然漏了小弟呢?」项少龙大感尴尬,藉着与韩竭和令齐打招呼,争取到少许缓沖时间,匆匆间想好了答案,微笑道:「那算甚幺宴会,只是昌平君临时要爲我搞个祝捷宴,还把两位王大将军似拉伕般拉了来,吃的却是由我提供的酒菜,佔尽便宜,所以嫪大人勿要怪我,要怪就怪左相那小子吧!」

嫪毒、韩竭、令齐和其他人听他说得有趣,都大声哄笑起来,气氛至少在表麵上融洽了很多。嫪毒停不了笑地喘着气道:「项大人的词锋可能比得上苏秦和张仪,教小弟再难兴问罪之师。顺道向项大人道个歉,前晚邱日昇胆大妄爲,自作主张,巳给小弟严责,希望项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项少龙暗中叫好,知道嫪毒因认定了吕不韦是头号敌人,所以才这幺卑躬屈膝地来向自己修好,笑道:「下边的人有时是不会那幺听话的了,是啦!爲何仍未见国兴来向我报到呢?」后侧的韩竭笑道:「这事问我就最清楚了,没有十天半月,休想做好官服印绶等物,他怎敢妄去报到呢?」

此时宫门在望,嫪毒出其不意逍:「长话短说,醉风楼最近来了个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团,项大人今晚定要和我到醉风楼欢醉一宵,若是推託就不当我嫪毒是朋友了。」项少龙心中暗道:老子从没把你当过是朋友。但当然不会表露心声,苦笑道:「若项某人的娇妻们因在下夜归而揍我一顿,要惟内史大人是问了。」

嫪毒哑然失笑道:「原来项大人说话这幺风趣,唉!真恨不得快点天黑,好能与项大人把盏言欢,今晚黄昏小弟在醉风楼恭候大驾。」项少龙暗叫倒楣,他的希望刚好和嫪毒相反,就是希望永远是白天,那就不用和嫪毒虚情假意地磨它整个晚上了。

第三章再来毒计

桓齮的速援部队,在鹹阳王族和权臣的斗筝中,实是关键所在上右给小盘掌握了这幺一支精兵,那任何人有异动时,都要顾虑到他们的存在。由于速援部队的兵员是从外地挑选而来,集中训练,自成体係,总不像禁卫、都卫或都骑般易于被人收买或渗透。所以吕不韦千方百计,软硬兼施,也要把人安插到速援部队内去。幸好他拣的是蒙武和蒙恬两人,其中亦包含了封好他们老子蒙骛的心意。

小盘和项少龙等自然是正中下怀。当桓齮在殿上提议须增添两名副将时,吕不韦一党的人立即大力举荐蒙氏兄弟,小盘装模作样,磨蹭一番后才「无奈」的答应了。嫪毒措手不及下,一时难以找到资曆和军功比这两人更好的手下,只好大歎失着。更加深了他对吕不韦的嫌忌。

项少龙自是暗中偷笑,现在他的唯一愿望,就是在黑龙出世后,能过获年太平安乐的日子,等到小盘登基,吕不韦氛数巳尽时,便一举把吕嫪两党扫平,然后飘然引退。他去誌之所以如此坚决,除了源出于对战争的厌倦,不忍见大秦覆亡六国的情景,更有一个连自己都不愿思索的原因,那就是小盘可能的变质。在曆史上的秦始皇,种种作爲,既专製残暴又穷奢极侈,不论是否真实,他如果还留在秦国,必然要麵对层出不穷的争权斗争,更可能引起小盘的猜忌,所以甯可远避塞外,眼不见爲净。

他在影响曆史,而曆史亦正在影响着他,其中的因果关係,恐怕老天爷出头都弄不清楚。

早朝后,吕党固是喜气洋洋,小盘等亦是暗暗欢喜。项少龙被小盘召到书斋去,与昌平君、李斯等研完了黑龙出世的行事细节后,才离开王宫。经过琴府时,忍不住又溜了进去找她,岂知琴清正在指示下人收拾行囊,见他来到,拉他往一旁含泪道:「我正要使人找你,华阳夫人病倒了,我要立刻赶往巴蜀,唉!」

项少龙方寸大乱道:「你这幺急就要走了!」琴清靠入他怀裏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这些年来她身体日渐衰弱,能撑到现在已是难得。所以琴清怎也要在她这最后一段日子,陪在她身旁。诸事一了,我会回到你身边来,不要再说使人家更难过的话好吗?」

瓒少龙平複过来,问道:「储君知道了吗?」琴清道:「刚使人通知了他和太后。」

项少龙还有甚幺话好说。千叮万嘱下,亲自送她上路,到了城外十多裏处,才依依惜别,返回鹹阳城时,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刻,想起嫪毒的约会,无奈歎了一口氛,匆匆赴约去了。

踏入醉风楼,伍孚迎了上来,亲自领他往嫪毒订下的别院去,恭声道:「内史大人早来了。」项少龙顺口问道:「遗有甚幺人?」

伍孚道:「大都是内史大人的常客,只有蒲爷教人有点意外。」项少龙愕然止步,失声道:「蒲鹄竟来了?」

此时两人仍在园林内的小径上,不时有侍女和客人经过,伍孚把项少龙扯到林内,见左右除铁卫外再无其他人后,低声道:「大将军可否听伍孚说几句肺腑之言?」项少龙心中暗骂,若信伍孚这种人有肺腑之言的若不是蠢蛋就是白癡。

表麵当然装作动容的道:「伍楼主请放心直言。」同时打出手势,着荆善等监察四周动静。伍孚忽然跪伏地下,叩头道:「伍孚愿追随大人,以后只向大人劾忠。」

项少龙只感啼笑皆非,说到底伍孚亦算有头有脸的人,乃鹹阳最大青楼的大老闆,这般卑躬屈膝的向自己投诚,确教人不知如何是好。忙把他扶了起来,道:「伍楼主万匆如此,」岂知伍孚硬是赖着不肯爬起来,这家伙也是演技了得,声泪俱下道:「伍孚对于曾加害项大将军,现已后悔莫及,只希望以后能爲项大人尽心尽力做点事;右大人不答应,就不若乾脆一……嘿!一剑把小人杀掉算了。」

项少龙那还不明白他的心态。像伍孚这种小人,就像墙头长出来的小草,那股风大,就被吹向那一方。以前他以爲真命主是吕不韦,于是依附其下来陷害他项少龙,但现在才逐备发觉他的不好惹,到前数天更忽然发觉到他和储君竟亲密至齐逛青楼,又有王龁、王陵这些重臣大将的支持,兼之自己更挫败了管中邪,荣升大将军,这幺下去,到吕不韦败亡之时,他伍孚轻则被赶离鹹阳,重则株连亲族,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方法就是向填少龙表态效忠。

亦可看出伍孚买的是以小盘爲中心的政军团体最终可获得胜利。所以伍孚虽只是个从市井崛起的人,但却比很多人有远见。项少龙沈吟片晌,正容道:「若要我项少龙把楼主视作自己人,楼主必须以行动来证明你的诚意,而且以后要全无异心,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伍孚叩头道:「大将军请故心,说到底我伍孚仍是秦人,当日只是一时糊涂,以爲仲父乃储君宠信的人,而大将军却是…却是…」

项少龙巳不知给人骗过多少次了,怎会三言两语就立即相信他?心中烦厌,喝道:「给我站起来再说!」伍孚仍是叩头道:「今趟小人冒着杀身之险,也要向大将军揭破嫪毒的阴谋。」

项少龙早知他手上必有筹码,才会这样来向自己投诚,但仍猜不到关係到嫪毒,半信半疑道:「嫪毒若有阴谋,怎会教你知晓?」伍孚道:「此事请容小人一一道来。」

项少龙低喝道:「你若再不站起来,我立刻掉头就走。」伍孚吓得跳了起来。项少龙拉着他到了园心一座小桥的桥栏坐下,道:「说吧!但不许有一宇谎言,否则你就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伍孚羞惭道:「小人选怎敢欺骗大人…大将军。」顿了顿后,伍孚续道:「内史府最近来了个叫茅焦的齐人,此人声名极盛,尤以用药之学名着当世。」

项少龙吓了一跳,茅焦岂非小盘的御用内奸吗?爲何竟会牵连到他身上去呢?难道竟是个间谍?伍孚见他沈吟不语,那猜得到箇中原因,以爲他不相信,加强语氛道:「这人曾当过齐王御医,乃有真材实学的人。」项少龙眉头大皱道:「嫪毒要他用药来害我吗?那可能比行刺我更困难。」

伍孚沈聋道:「嫪毒要害的是储君。」项少龙失声道:「甚幺?」

伍孚恭谨道:「自那天见过储君后,我一直忘不了储君耶种隐具天下霸主的气概,储君那对眼睛一扫过小人,小人便好像甚幺都瞒他不过。最难得是他麵对美色时,绝不像吕不韦、嫪毒等人般急色失态。所以当昨晚美美陪完嫪毒回来后,得意洋洋地告诉小人,嫪毒不久就可取吕不韦而代之,虽再无其他说话,但我巳留上心了。」

项少龙感到正逐渐被这个一向爲自己卑视的人说服。唯一的疑点,就是嫪毒羽翼未丰,此时若害死小盘,对他和朱姬并无好处,于吕不韦亦是不利。无论吕不韦或朱姬,权力的来源始终是小盘。

项少龙淡淡道:「嫪毒若要干这种罪诛三族的事,怎会轾易告诉任何人呢?」伍孚道:「美美和嫪毒关係非浅,已相交多年,只是碍于有吕不韦在,以前只能偷偷摸揍,现在虽做了内史,仍斗不过吕不韦,加上最近吕不韦有纳美美爲妾之意,嫪毒着急起来,向她透露点秘密,亦是理所当然。」

项少龙早闻得嫪毒和单美美间的关係,心底又多相信了几成。皱眉道:「害死储君,对嫪毒有甚幺好处?」伍孚肃容道:「要害死储君,根本不须用到茅焦这种用药高手,储君身边有很多内侍都是嫪毒的人,而妙在储君若发生了甚幺事,所有人都会把账算到吕不韦身上去。」

项少龙点头道:「情况确是这样。」伍孚见项少龙开始相信他,兴奋起来,却把声音儘量压低道:「美美说完了那番惹起小人疑心的话后,就回小楼去。小人知她一向藏不住心事,必会找她的心腹小婢秀菊密谈,于是偷听了整晚,终于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见到项少龙瞧他的那对眼不住瞪大,伍孚尴尬地补充道:「项大人请勿见怪,在红阿姑的房中暗设监听的铜管,乃青楼惯技,且都不爲她们知道。也幸好如此,小人才能查识嫪毒卑鄙的阴谋。」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若非伍孚亲口说出来,那猜得到在与醉风四花颠鸾倒凤时,可能会有人在洗耳恭听。

伍孚续道:「美美告诉秀菊,嫪毒着那茅焦配出一种药物,只要连续服用多次,人便会变得癡癡呆呆,终日昏沈欲睡,时好时坏,只要给储君用上几服,储君将难以处理朝政,那时太后大权在握,嫪毒还不耍风得风,要雨得两吗?」

项少龙登时汙流浃背。这条计策确是狠毒非常,最微妙是纵有人生疑,亦只会疑心到吕不韦身上去,皆因吕不韦早有前科。正心惊胆颤峙,伍孚又道:「其实美美对大人也有点意思,只因大人对她毫不动心,她才转爱爲恨吧!,她是小人养大的,自少就心高气倣,等閑人都不放在眼内,别人要给她赎身都不肯,但现在看来应是对嫪毒死心塌地了。」

项少龙这时那还有心情理会单美美对自己有意还是无情。顺口间道:「杨豫是否和许商缠上了?她不是管中邪的女人吗?」伍孚冷笑道:「管中邪从来只把女人当作洩慾的工具,那有閑情去管杨豫。小豫一向多情,小人看她对大人比对许商更有意思呢!若大人有兴趣,小人可把她送给大人,这四个女儿除归燕外,都很听小人的话。」

项少龙失笑道:「不要故意说些话来哄我开心了。爲何独是归燕敢违抗楼主的命令呢?」伍孚苦笑道:「这个女儿一向任性,自莫傲死后,性情大变,整日想着向大人报複,连我多次规劝她也不肯听,希望大人勿与她计较就好了。」

项少龙想不到伍孚也有慈悲的一麵,微笑道:「放心吧!要计较早就计较了。」想到不宜逗留太久,正容道:「此事我会如实报上储君,异日嫪毒授首之时,必不会漏了楼主这份天大的功劳。」伍孚千恩万谢的拜倒地上。

项少龙把他扯了起来。才继续朝嫪毒等候他的别院走去。心内不由百感交集。嫪毒这幺做,势须先得朱姬首肯。人视虎毒不食儿。想不到朱姬竟爲了情夫,狠下心肠去害自已的「亲生儿子」。由这刻起,他再不用对朱姬有歉疚之心了。

来到别院,项少龙着荆善等在外进小厅等候,与伍孚举步走入大堂。六个几席分设大堂两边,见项少龙进来,嫪毒这奸贼露出欣悦之色,领着蒲鹄、韩竭、令齐、嫪肆等起立施礼,陪侍的小姐则拜伏地上,礼仪隆重週到。

项少龙还礼的当儿,虎目一扫,发觉醉风四花全到了,陪蒲鹄的是白蕾、单美美和杨豫均在嫪毒的一席,归燕则坐在嫪肆之旁,韩竭和令齐均各有另一名姑娘侍酒,虽比不上白蕾诸女,亦已是中上之姿。项少龙见他们仍未举膳,知在等候自己,歉然道:「请恕小弟迟来之罪,但千万莫要罚酒,否则小弟不但迟来,还要早退呢。」衆人听他妙语如珠,哄然大笑,柔美的女声夹杂在男性粗豪的笑语中襄,自有一番难以替代的风流韵味。

后侧的伍孚引领项少龙坐入嫪毒右方上席时,嫪毒欣然笑道:「只要一向不好逛青楼的项大将军肯赏脸光临,我们这群好色之徒,巳感不胜荣幸,那还敢计较大将军是早退还是迟到。」项少龙坐了下来,刚好麵对着大奸商蒲鹄,后者举盃道:「这盃并非罚酒,而是贺酒,那晚我输得连老爹姓甚幺都忘了,竟忘了向大将军祝贺,就以此盃作补偿。」衆人轰然举盃劝饮。

项少龙沾唇即止,盖因想起了茅焦,若说没有戒心,就是欺骗自己了。伍孚见状附身低声道:「酒没有问题,全是新开的。」这才退了出去。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项少龙感到杨豫和单美美看他的眼光,与以前稍有不同,似乎并非只有恨而无爱。

嫪毒放下酒盃,先介绍了韩竭身旁的姑娘丹霞和令齐身旁的花玲,续而笑道:「项大人莫要怪我多情不专,下官身旁两位美人儿,其中之一是专诚来侍候大人的。我只是代爲照顾,以免美人寂寞,现在物归原主,任大人挑遗。」

项少龙当然不会把女人当作货物,不过这可是此时代人人都习惯了的看法,有主之花固是男人的私産,无主之花更是可供买卖送赠的财货。所以单美美和杨豫均欣然受之,不以爲忤。还目光涟涟地含笑看着项少龙,有点争宠意味的等候项少龙选择。

项少龙糊涂起来,不听伍孚的话还好,有了他那番话入耳后,再分不清楚自己对两女应持的态度了。幸好他清楚知道虽未至乎要对她们「如避蛇蝎」,但仍以「敬而远之」最是妥当,从容笑道:「项某怎敢夺嫪大人所好,大人相容并蓄,才是美事,项某不若另召姑娘吧。」两女立即既作状不依,又向嫪毒撒娇,弄得满堂春意,恰到好处。同时讨好了嫪毒和项少龙,不愧欢场红人。

蒲鹄大笑道:「项大人确是厉害,轻耍一招,便避过了开罪我们其中一位美人儿之失。蒲某若早点知道大人的本事,便不会因大人在比武前仍来玩乐而错下判断,累得囊空如洗,要靠嫪大人接济才能与我的乖小蕾亲热亲热。」言罢搂着白蕾亲了个嘴儿。白蕾欲拒还迎后狠狠在蒲鹄大腿捏了一记,惹来衆男的邪笑。

不知是否因知悉了嫪毒阴谋的缘故,项少龙发觉自己完全投入不到现场的情绪和氛氛去。想起曾在二十一世纪花天酒地的自己,才蓦然知道自己变得多幺厉害。到此刻他仍弄不清楚蒲鹄和嫪毒的关係,照理蒲鹄既是杜壁的一党,自是拥成蟜的一派,支持的是秀丽夫人。与嫪毒的太后派该是势成水火,但偏偏却在这大作老友状,教人费解。而且蒲鹄的眼神模样,在在都显示他乃深谋多智,有野心而敢作敢爲的人。但摆出来让人看的样子,却只是个耽于酒色财富的商家,只从这点,便知此人大不简单。

坐在蒲鹄下首的令齐笑语道:「蒲老闆最懂说笑,谁不知道大老闆的生意横跨秦赵,愈做愈大呢。」蒲鹄歎道:「说到做生意,怎及得大将军的岳丈大人,现在连关中、巴蜀和河东都成了他囊中之物,就算不计畜牧,只是桑、蚕、麻、鱼、盐、铜、铁等贸易往来,赚头巳大得吓人,怎是我这种苦苦经营的小商贾所能比较。」

嫪毒失笑道:「蒲爷不是想博取同情,耍项大人劝乌爷把嬴了的钱归还给你吧!」今趟连项少龙都失笑起来,这蒲鹄自有一套引人的魅力。令齐淡淡道:「蒲爷的大本营,只论三川,自古就是帝王之州,其他太原、上党,都是中原要地,又是通往东西要道,物産丰饶,商买往来贩运,经济发达。蒲靠竟有此说,是否有似『妻妾总是人家的好』呢!」这番话登时又惹起满堂大笑。

项少龙暗中对这嫪毒的谋士留上了心,虽只区区几句话,巳足看出他是个有见识的人。小盘钦定的内鬼茅焦没有出现,可能是因时日尚浅,仍末能打入嫪党道权力的小圈子内。待他害小盘的阴谋得逞,情况才会改善。此时陪嫪肆的归燕发出一声尖叫,原来是嫪肆忍不住对她动起手脚来。

醉风四花是当今鹹阳最釭的名妓,身家地位稍差点的人,想拈根手指都难比登天。即管权贵如吕不韦、嫪毒之流,也要落点功夫,才能一亲芳泽。而这亦是显出她们身价不凡的地方。现在嫪肆如此急色,可进而推之此君只是俗物一件。全凭嫪毒的亲族关係,才有望进窥高位。嫪毒和嫪肆,就像吕不韦和被罢了职的吕雄,可见任用亲人,古今如一。但却每是败破之由。

忽然间项少龙后悔起来。当年因贪一时之快,扳倒了吕雄,实属不智。若任他留在都卫裏,便可藉以牵製管中邪了。想到这,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在嫪毒坍台前好好的「善待」嫪肆。嫪毒狠狠瞪了嫪肆一眼后,举盃向归燕谢罪,这个痛恨项少龙的美女才回嗔作喜,虽然事后必会在姊妹间骂臭嫪肆。项少龙又联想起有法宝可偷听这类对话的伍孚,觉得既荒谬又好笑。

蒲鹄爲了缓和氛氛,歎道:「若说做生意,仲父才是高手,只看他在《吕氏春秋》内对农耕技术的记述,广及辨识土性、改造土壤、因地製宜,又重视间苗、除草、治虫、施肥、深耕细作、生産季节等,便知他识见确是过人了。」韩竭冷笑道:「若我韩竭有他的财力权势,也可出部《韩氏春秋》过过瘾儿,现在大秦人才鼎盛,甚幺东西弄不出来呢?」

项少龙自然知道蒲鹄存心不良,好加深嫪吕两党的嫌隙。却不禁暗出了一身冷汗。自想到以《五德始终》对抗《吕氏春秋》后,他便把《吕氏春秋》忽略一旁。其实这本划时代的?着正深深影响着这时代的知识分子,那是一种思想的转移,大概可称之爲:「吕氏主义」。所以纵使嫪毒奸谋得逞,得益的最有可能仍非是嫪毒而是吕不韦。

在朝野的拥持下,吕不韦可轻易製造声势,盖过朱姬。当他正式登上摄政大臣的宝座,凭着他在文武两方麵的实力,他项少龙和嫪毒就大祸临头了。在神思恍惚,魂游太虚间时,呖呖莺声响起道:「项大将军神不守舍,又酒不沾唇,是否贵体欠安呢?」项少龙惊醒过来,见衆人眼光都集中在自已身上,而关心自己的正是伍孚形容爲多情的杨豫,顺水推舟道:「昨晚多喝了两杯,醒来后仍是有些头昏脑胀脚步飘飘的…嘿!」

正想乘机藉词溜掉,嫪毒已抢着道:「倘茅先生非被储君召了入宫看病,就可着他来看看项大人。茅先生向以医道名着当世,包保能药到醉除。」

项少龙登时出吓出一身冷汗!小盘召茅焦到宫内去,自是藉诊病爲名,问取情报爲实,但弊在茅焦是嫪毒阴谋的施行者,倘以花言巧语,又或暗做手脚,骗得小盘服下毒药,岂非大祸立至。但想想小盘既是秦始皇,自不应会被人害得变成白癡,只是世事难测,怎能心安,想到这,立时心焦如焚,霍地起立,施檀道:「请各位见谅,项某忽然记起一件急事,必须立刻前去处理。」衆人无不愕然朝他望来。

第四章正麵挑战

嫪毒皱眉道:「究竟是甚幺急事呢?可否派遗下人去做?眼下餚膳还未陈上!何况还有我特别爲大人安排的歌舞表演呢。」蒲鹄也道:「项大人身子都未坐暖,就赶着要走,我们怎都不会放过你的。」

项少龙暗骂自己糊涂:这事确可差人去办,乌言着就是最佳人选,只要由他通知滕翼,再由滕翼找昌平君商议便成了。陪笑道:「是我一时急得糊涂,这就去吩咐下人,请各位原谅。」嫪毒等这才释然,放他离去。

项少龙步出大堂,来到外进的小厅堂处,荆善等正在大吃大喝,又与侍候他们的俏妓打情骂俏,乐不可支,偏是见不到鸟言着。问起时,乌光惶恐道:「言着大哥溜了去找他的老相好,项爷莫要见怪他。」项少龙怎会见怪他,本想改派荆善,但想起时趁机到外麵鬆弛一下,问明了乌言着要去的地点,想出去时,衆卫慌忙站了起来。项少龙早厌了终日有人跟在身后,又见他们正吃喝得不亦乐乎,劝止了他们,一个人溜了出去。

踏步林中幽径,立时精神一振,想起家有娇妻爱婢们,却要在这种勾心斗角的场合与人虚与委蛇,只好大歎何苦来由。不一会转上通往主楼的大道,一来夜幕低垂,二来他只是孤身一人,故虽不时碰上提灯往其他别院去的婢僕客人,都以爲他是一般家将从卫之类的人物,没对他特别留心。快到主楼时,忽然见到伍孚匆匆赶了出来,没有提灯,就在他身旁,不远处低头擦身而过,转入一条小路去,一点不知他的存在。

项少龙心中一动,闪入林木上迅速蹑在他身后。若非见他是朝醉风四花居住的那片竹林奔去,他绝不会生出跟蹤的兴趣。因爲四花现在全体出席了嫪毒的晚宴,伍孚又该忙于招呼宾客,实在没有到那去的理由。除非是有人在等候他。能在任何一花的闺阁等候伍孚去说话的若不是吕党就是嫪党的人,其他人怎敢和这两党的人争竞。眼下嫪毒等全在别院,那岂非是吕不韦方麵的人在那等着吗?

项少龙展开特种部队的身手,紧蹑在伍孚身后,不片晌抵达了竹林处。只见入口处人影幢幢,把伍孚迎了进去。项少龙生出望洋兴歎的颓丧感觉,上次是因有韩闯掩护,才能潜入这鹹阳所有好色男人都渴望能留宿一宵的『竹林藏幽』内。现在自己连一条攀爬的勾索亦欠奉,要潜进去只是癡人说梦吧了!正想离开时,脑际灵光一闪。伍孚不是说过可以偷听醉风四花的情形,而她们却懵然不知吗?想来这该不会是假话,因爲只要项少龙加以追查印证,立可揭破伍孚是在说谎。

这种监听工具,极可能是像在信陵君卧房内那条能监听地道内声息的铜管一类的设备,自不应装在林内四座小楼任何一幢内,否则早就给识破了。但亦该装设在附近,否则距离过远,传真度会大打折和。

项少龙那还迟疑,沿着竹林搜寻过去,不一会在竹林另一方发现了一排四间摆放杂物的小屋,后麵就是高起的外墙了。忙打亮了火熠子,逐屋搜寻起来,不一会发现其中一閑的内进特别乾净,装设四个大柜,与其他三间堆放杂物的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而且还全上了锁。项少龙急忙取出飞针,不片刻便把其中一个简陋的锁头弄了开来,拉开柜门,忍不住欢呼起来。只见一根铜管由地上延伸上来,尾端像个小喇叭,刚好让人站着时可把耳朵揍上去。

总算伍孚这小子没有在这装设上欺骗他。不过这根铜管显然不是通往伍孚要到的那座小楼去,因爲听不到半点的聋息。项少龙再试着弄开其他柜门,到第三个时,其中一根隐闻声气,忙把耳朵凑上去。声响传来,似乎是酒杯相碰的声音。好一会后,一把男人的笑声响了起来。由于人声通过这长达十多丈的铜管,不但声音变质,选不太清晰,所以一时无法辨认出这是伍孚还是甚幺人。

接着一个男人说话道:「仲父的妙计真厉害,项少龙虽然其奸似鬼,仍给小人骗得深信不疑。」项少龙那还认不出这是伍孚在说话,恨得牙都痒了起来。另一把男声笑道:「主要还是靠伍楼主的本领,仲父这条连环妙计才可派上用场,异日储君若出了事,谁都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去了。」只听语气,便知说话的是管中邪。

项少龙暗叫好险。若非神差鬼使,教自已听到他们的说话,这个觔斗就栽得重了,可能会永不超生呢。由此可见小盘确是真命天子秦始皇,故能鸿福齐天。而吕不韦输的却是运氛,又或可能存在于虚缈中的天命。同时也感心中烦厌。吕不韦的阴谋毒计不但层出不穷,还要不停接踵而来,自己何时才能有点安閑日子过?惟有寄望黑龙的出世了。

吕不韦的声音由铜管传入他耳内道:「美美仍在陪那反骨贼子吗?」伍孚答道:「仲父请放心,项少龙给我吓得三魂不聚,很快会找藉口离开,好去通知储君。而且小人早告诉了嫪毒,美美今晚只可留到戊峙末,届时小人会去把美美接回来的。」

吕不韦冷哼一声,不屑道:「这假阉贼子竟敢和我吕不韦争女人,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项少龙听了一会后,知道再听不到甚幺东西,把柜锁还原后,匆匆溜了出来。

回到嫪毒等所在的别院,赫然见到邱日昇和渭甫武士行馆的三大教席国兴、安金良、常杰全来了,坐在新设的四席处,同时多了四位陪酒的美妓,姿色又稍逊于侍候韩竭和令齐的丹霞和花玲。见他回来,首先发难的是杨豫和单美美,嫪毒和蒲鹄靠告等则同声附和,责他藉词逃席,否则怎会这幺久才回来。

项少龙比之刚才可说是判若两人,心情大异。先与邱日昇等客气打招呼,接着洒然自罚一杯,终平息了「公愤」。邱日昇与他对饮时,神态出奇地冷淡,安金良和常杰则仍带有敌意,反是国兴这既得利益者执足下属之礼,虽仍稍欠热情,但项少龙巳感觉到他有感激之心。

嫪毒对邱日昇等人的态度显然并不满意。频频以眼色示意,邱日昇却装作看不见,氛氛登时异样起来。项少龙这时又发觉单美美看自己时俏目隐含深刻的仇根和憎恶,暗忖心理的影响竟是如斯厉害,因再不相信伍孚的话,所以观感完全改变过来。

现时大堂八个酒席,就只项少龙一人没有侍酒的姑娘。餚膳此时开始瑞上,用的是银筷子,以防有人下毒。嫪毒业道:「蒲爷一向不会空手访友,今趟来鹹阳,就带来了个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团,以供我等大开眼界,其台柱三绝女石素芳,更是声、色、艺三绝,颠倒衆生。」

项少龙心中大讶,听嫪毒这幺说,这显然是个职业的巡迴歌舞团,并不附属于任何权贵。在此处处强权当道的时代,石素芳如何仍能保持自由之身,能够随处表演呢?在这古战国的时代,无论个人或团体,除一般平民百姓外,都含有某种政治意味或目的。照理这个歌舞团亦不例外。只就它与蒲鹄拉上关係,就大不简单。

蒲鹄得意洋洋道:「本人费了两个月时间,亲到邯郸找着团主金老大,甘词厚币,才说得动他带团到鹹阳来,巳安排好在春祭晚宴上表演助兴,今晚可说是先来一场预演。」

邱日昇插口道:「听说『三绝女』石素芳与那晚在仲父府技慑全场的齐国『柔骨美人』兰宫媛,以及燕国有『玲珑燕』之称的凤菲,合称三大名姬,想不到今天的鹹阳一举来了两姬,我等确是眼福不浅。」项少龙这才知道那晚行刺自己的柔骨女名叫兰宫媛。三大名姬内,至少有一个是出色当行的女刺客。其他两个又如何?项少龙不禁生出好奇之心。

嫪毒邪笑道:「仲父想必尝过柔骨美人的滋味,不知蒲爷可曾试过石素芳的房内三绝,又能否透露一二。」所有男人都笑了起来,衆女则娇嗔笑骂,她们都习惯了男人这类露骨言词,亦知道怎样作出恰当的反应。项少龙却是心中暗笑,嫪毒重用这种只懂风月之徒,实巳种下败亡之因。

蒲鹄先陪衆人笑了一会,才道:「假若这幺容易可一亲香泽,石素芳恐已给人收于私房了。石素芳每到一地,均要有人保证不会被迫卖身,今趟的保家就是蒲某人,试问蒲某岂能作监守自盗的卑鄙之徒?」坐在邱国昇下席的安金良正嚼善一片鸡肉,含糊不清地咕哝道:「那就太过可惜了!」登时又引起一阵哄笑。

杨豫此时站了起来,提着酒壹来到项少龙旁,双膝先触地,再又坐到他小腿上,笑餍如花道:「项大人,让奴家敬你一杯!」项少龙潇洒举杯,让她斟酒。嫪毒笑道:「豫姑娘既对项大人有意,项大人不若就把她接收过去吧,保证她的榻上三绝,不会比石素芳逊色。」衆人再次起哄,推波助澜,只有邱日昇等脸露不屑之色,对项少龙仍是很有芥蒂。

项少龙见这风韵迷人的美女赧然垂首,不胜娇柔。就算当作她是在演戏,仍感一阵强烈的沖动,这是男人与生俱来对美女的正常反应,尤其想到她可能毒如蛇蝎,更添另一番玩火般危险刺激的滋味。哄笑声中,杨豫仰脸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又垂下螓首,樱脣轻吐道:「若项大人能腾出少许空间,杨豫愿荐枕蓆。」这两句话,由于音量极细,只有项少龙得以耳闻,倍增暗通款曲的缠绵滋味。

项少龙目光落在她起伏有致的酥胸上,想到反正她们都是明买明卖,不用担负感情债,差点脱口答应。幸好最近鸡鸣前便起来练剑,把意誌练得无比坚毅。暗吸口气,低声道:「项某不惯在外留宿,尚请豫姑娘见谅。」杨豫以幽怨得可把他烧熔的眸子瞅了他一眼后,退回嫪毒一席去。项少龙主动举起酒杯,向各人劝饮,衆人哄然举杯,但邱日昇方麵除国兴外,其他人的神态就勉强多了,只是敷衍了事,热情欠奉。接着邱日昇和蒲鹄对饮了一杯。

项少龙正奇怪爲何嫪毒似乎一点控製不了邱日昇时,刚巧见到蒲邱两人交换了个大有深意的会心微笑,灵光一闪,想通了嫪毒和邱日昇的关係。邱日昇以前是阳泉君的人,倾向小盘之「弟」成蟜。现在他仍是成蟜派,但却改爲与杜壁和蒲鹄勾结。杜璧和蒲鹄势力虽大,却是集在东三郡方麵,那亦成了成蟜的根据地。这可是吕不韦一手做成,故意留下这条尾巴,使朱姬和小盘不得不倚仗他去对付。

但杜璧等亦希望插足到鹹阳来,于是才有邱日昇诈作投靠嫪毒,使吕不韦亦碍着朱姬奈何不了他们。奇怪複杂的关係就如此形成了。他当然不会把观察得来的宝贵资料透露给嫪毒知道。吕不韦在玩权力平衡的游戏,他也只好奉陪。

有了这种体会后,项少龙登时知道自己成了蒲鹄、杜璧和邱日昇一方的首要攻击对象。若能除去他项少龙,便可立即破坏了鹹阳各大势力已是险象环生的均衡局麵。对蒲杜等人来说,自然是愈乱愈好。现在秦国军方反对吕不韦的人绝非少数,只要杜璧能联结其中最大的几股力量,例如王龁、王陵、王剪,又或昌平君、安穀僎等,成蟜便大有把握与吕不韦表麵支持的小盘争一日之短长了。只要去了小盘这最大障碍,成蟜就是大秦的当然继任者了。

而这首要着手之务就是干掉他项少龙,使鹹阳陷进乱局中,他们才可混水摸了小盘这条大鱼。就在此时,他看到邱日昇频频用眼色向国兴示意,好一会后,国兴才不大情愿地道:「大将军这两天不知是否有閑情到我们行馆表演一次刀法让我们大开眼界呢?」同一样意思的话,比起决战前那晚国兴在醉风楼说出来的,已完全没有了那种剑拔弩张的味道了。可知纪嫣然的感之以义,小盘的诱之以利,巳多多少少打动了他。

说到底,以小盘爲首的政治集团,始终是当时得势,国兴以前因先依附了杨泉君,才苦无门路加入项少龙的一方。现在得此良机,要他再爲邱日昇牺牲实是何其难矣。项少龙尚未说话,嫪毒故作讶然道:「大将军如有神助的刀法,国大人不是曾亲眼目睹吗?爲何仍要多此一举,再见识多一次呢?」这几句话极不客气,显示嫪毒非当不高兴。

邱日昇哈哈一笑道:「正因爲项大人刀法如神,我等才要请大人到行馆指点一下手下儿郎,内史大人误会了。」项少龙微微一笑道:「若邱馆主答应明天亲自下场,我项少龙怎也会到行馆去领教请益。」

此语一出,包括蒲鹄在内,衆人同时色变。这几句话虽是客客气气道出来,但摆明项少龙有杀死邱日昇之心,而且事后谁也不敢追究,因这是邱日昇咎由自讨的。蒲鹄和邱日昇色变的原因,就是感到项少龙已看穿他们和嫪毒的真正关係,才如此不留情麵。嫪毒等色变的原因,就是项少龙此语既出,以邱日昇的身分地位,就算明知必败,也只有挺身应战,再无转圆余地。单美美等诸女却是被项少龙不可一世的英雄气概所震撼,芳心悸动。

果然邱日昇仰天长笑,豪气干云道:「近年来从没有人像项大人般肯与本馆主玩上两手,明天午时,邱某人就在馆内恭候大驾。」话毕霍地站起来,向蒲鹄和嫪毒等人略一施礼后,拂袖去了。国兴等只好匆匆施礼,随他离去。大堂的气氛一时尴尬之极。衆人麵麵相觑,想不到邱日昇气量如此浅窄时,伍孚一脸疑惑地走了过来,远频频回头朝邱日昇消失的方向望去。

项少龙笑道:「伍楼主是否要来接美美去与仲父相见呢?」嫪毒和伍孚同时剧震变色。

第五章三绝美人

伍孚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事实上,他一时之间仍弄不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甚幺事。只知自己心中想着的事,被项少龙一口揭破,由于作贼心虚,那就像一个以爲把自己包藏在密封厚衣的人,忽然变成了赤身裸体示人一览无遗。项少龙看穿的虽只一点,但伍孚在感觉上却像所有事全给看破了。一时间他虽仍末能意识到确实的后果,但潜意识中却知道若自己卑鄙的行爲被识破,等若开罪了储君和项少龙,必将惹来砍头大祸。所以他跪下来乃是近乎下意识的反应。

嫪毒勃然色变的原因是伍孚骗了他。早先伍孚谎称单美美身体不适,必须早退,当然今晚亦不能陪他度夜,岂知竟是因要去陪吕不韦,此事确是孰不可忍。他虽奇怪项少龙爲何会知道美美是去陪吕不韦一事,但愤怒却盖过了求知心。除单美美猜到了一点点外,其他人都愕然望着跪伏地上的伍孚,弄不清楚发生了甚幺事?

项少龙讶道:「伍楼主不是做了甚幺错事吧?所谓生平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楼主看来却刚刚相反,听了区区一句话便跪了下来,这是爲甚幺哩?」伍孚亦是老奸臣猾的人,定过神来,暗骂自己胆小心虚,忙爬了起来,乾咳道:「小人只是一时失足,闪得跪了下来,教各位大人爷们见笑了。」

嫪毒冷哼一声道:「楼主来此,不是有如项大人所言,要把美美护送与仲父吧?」伍孚对嫪毒,远不如对项少龙的畏忌,忙道:「实情确是如此,不过若内史大人不高兴,小人这就回去推掉仲父好了。」

伍孚此时惊魂未定,只想迅快离开,以查证爲何项少龙竟会知穿这件事。其中一个可能性,自然是因项少龙的人发觉吕不韦来了。单美美发出一阵清脆的娇笑,沖淡了不少凝重的气氯后,娇嗲地道:「项大将军刚才出去打了一个转,是否碰到仲父来了?」

项少龙知道单美美是藉机通知伍孚,教他不用忧心,以爲给项少龙识破了所有机密。只从这点,就可知单美美实在是吕不韦的人。项少龙淡淡道:「我没有见到仲父,但我的手下却见到他的随从,所以随口一猜,怎知却累得伍楼主摔了一跤。」伍孚和衆人这才释然,项少龙则心中好笑。嫪毒探手过去,挽着单美美的小蛮腰,向伍孚喝道:「楼主该知眼下应怎幺做吧?」伍孚垂头应是,狼
狈地退出堂外。

蒲鹄举杯笑道:「生平不作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这极有意思的词句我蒲鹄尚是初次得闻,项大人妙语如珠,蒲鹄敬你一杯。」衆人均有同感,齐齐举杯向项少龙致敬。项少龙心中苦笑,知道自己又引用了超越这时代的名句。蒲鹄故意重提这两句话,自是看穿了伍孚作贼心虚。

此时各人都有几分酒意,嫪毒笑道:「不若就让我们暂忘明天要发生的事,先欣赏三大名姬之一的石素芳色声艺三总的精采演出吧!」项少龙举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愁来明日当,我们再喝一杯。」包括单美美等诸女在内,人人屏息静气,等待石素芳的出场。连项少龙也慑于她的三绝声名,生出期待之心。

那队由十八名女子组成的乐队,此时已置身近门的一端,在吹奏敲击各式乐器发出缠绵乐韵的同时,训练有致地摆舞着身体,舞姿曼妙,教人悦目赏心。她们都是绮年玉亲,身穿彩衣,配上舞乐,引人之极。忽然鼓乐一变,两队各八人的美豔歌姬,手持羽痢,身穿轻纱,分由两边侧门舞进堂来,乍合倏分,变化出各种不同的人造图案,看得在场男女,均歎爲观止。

秦国虽是当时头号大国,但若论文化风流,那是其他六国对手。单美美等已是秦国第一流的歌舞姬,但见到这来自东方的歌舞团,亦只好自槐不如。最精采是轻纱下隐见淡红色的亵衣短挂,香肤胜雪,玉臂粉腿,摆曳生姿,看得衆男两眼放光,嫪肆这色慾之徒更是口涎直流。项少龙乘机观察衆人反应,嫪毒和令齐、韩竭等虽未像嫪肆的失态,但亦是目瞪口呆。只有蒲鹄神色沈冷,可知此人摆出来的姿态,只是眩惑别人的一种假像。

两队舞姬,在千变万化后,由分而合,聚成一个大圆,樱唇轻吐,发出曼妙无伦的歌声。项少龙半句也听不到她们在唱甚幺,正思量间,衆舞姬忽地蝴蝶般飞散四方,一位绝色美女赫然出现在衆女的正中处。衆人都不知这俏佳人何时来到,怎样躲在歌姬阵中,到蒲鹄带头鼓掌喝采,才如梦初醒般附和起来。

这美女身着鲜黄鏽花的罗裙,足登丝织锦花绣鞋,头上的钗簪以玳瑁镶嵌,双耳戴了明珠做的耳坠,粉颈挂上宝石缀成的珠链,混身光华流转,配起她颤颤巍巍的耸挺酥胸,纤钿得仅盈一握的腰肢,洁白如丝锻的皮肤,胖瘦适中的身材,妖豔婀娜,动人至极。瓜子般的俏脸上嵌了一对顾盼生妍丽明眸,在两个美丽的酒窝榇托下香唇像一抹由老天爷那对妙手勾画出来的丹红胭脂,豔丽浓郁,却一点不落于尘俗。

她虽坐在地上,未有任何动作,但只坐姿已使人感到她体态娴雅,轻巧无伦。最令项少龙印象深刻的是她长秀而洁白的脖子,那使她在妖豔中透出无比高贵的氛质,比之琴清和纪嫣然,亦不会逊色多少。石素芳这一亮相上彷如豔阳初昇,光华夺目,不论男女,均被她美绝当世的扮相震慑得不能自巳。其他舞姬以她爲中心坐了下来,轻动遥向她而挥动羽扇,使人清楚知道她才是歌舞团的核心和灵魂。

石素芳像一点不知自已成了衆人眼光的唯一目标,像独坐深闺之内,顾影自怜地作了几个使人心跳情动的姿态表情后,才幽幽唱了起来。石素芳的红唇放送出缥缈优美、如云似水的歌声,反覆如波推浪涌,彷彿勾留在氤蚕缠绵的气氛中,不但自己欲捨难离,也教人走不出去。

项少龙本是不懂音律之人,但这些年因受纪嫣然的影响,已略谙一二,这时听到她的凄幽的歌声,脑海泛起一幅美丽的图画,若似梦境裏有位活在深邃幽穀内的仙子,正徘徊水畔,对着自己美丽的倒影深情咏吟,其动人处比之纪嫣然的萧音,亦是不遑多让。

她唱的是诗经中的【采薇】,是描写将士出征的写怀特,不断重唱「采薇采薇」,然后是一段将士感怀的描写,那种缠绵哀怨的歌声感情,谁能不爲之倾倒。她的歌声虽是若断若续,似实还虚,但偏是异常清晰咬字明确,教人听得一字不漏。当她唱到「若我往矣,杨柳依依,令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饑。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声音转细,与乐音同时消没,化入千山万水外的远处时,衆舞姬又把她围拢遮掩起来,羽庙颤震间,全体退出门外去。

衆人感动得连拍掌喝采都忘掉了。项少龙亦神爲之夺,倾倒不巳。衆人迷醉无言时,一名四十余岁的华服大汉走了进来,一揖到地道:「金成就参见蒲爷和各位大人。」蒲鹄回过神来,笑道:「这位就是金老大了,全赖他的苦心训练,各位才能听到刚才比仙籁还动人的歌声。」继而把各人介绍给金老大。

嫪毒欣然道:「人来,给我赏金老大十两黄金。」当下,自有人拿钱给金老大。项少龙暗忖嫪毒近来定是刮了很多银两,否则怎能随手大笔打赏。金老大千恩万谢时,蒲鹄识趣地道:「石姑娘今晚心情如何?可否请她来陪我们閑聊两句,并让我等表达仰慕之情。」

金老大显然应付惯这种场麵,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我这女儿绝不能对她操之过急。待小人找到时机,再安排她和诸位大人见麵,此事可包在小人身上。」衆女均鬆了一口氛。单美美等醉风四花更麵露不屑之色,表麵似不值石素芳摆的架子,骨子自然因爲她能倾倒衆人妒忌得要命。若论姿色,单美美比之石素芳,实是不遑多让。但若论声艺却至少逊了一筹。至于包装形象,更输了一大截,假如这都是金老大这「经理人」设计出来,那金老大就大不简单了。

金老大转向项少龙道:「我这女儿一向眼高于顶,但对项大人却特别留心。今晚就因知道大人有份出席,特刷开心,选唱了她的首本名曲。」

项少龙连忙谦让。同时心中大骂,刚才石素芳唱曲时,眼尾都没看过自己,而金老大却偏要这幺说,摆明是蒲鹄的嘱附,以挑起嫪毒对自己妒忌之意,其心可诛。果然嫪毒双眼闪过嫉恨之色,哈哈笑道:「既是如此,金老大只须安排石小姐和项大人私下相见就可以了,有我们这些旁人,反爲碍事。」项少龙恨不得痛掴金老大两巴掌,同时亦暗懔蒲鹄兵不血刃的毒辣手段。

这一招离间计,用在甚幺人身上都比不上用在嫪毒身上生效。因爲嫪毒一向妒忌项少龙和朱姬的关係,所以金老大这几句话可说正中要害。项少龙别头向身侧的嫪毒苦笑道:「嫪大人切勿对金老大的谎话爲真,我看石小姐对任何人都不在意才是真的。」嫪毒乾笑两声,显是仍难以释然。最高兴的当然是蒲鹄,举杯勤饮。金老大乘机退了出去。

不一会伍孚又来了,还有吕不韦、管中邪和许商三人,且把金老大扯了回来。衆人均大感意外,愕然以对。吕不韦来到堂心,眼光扫过各人,最后落到嫪毒身上,哈哈笑道:「我今趟来是要罚内史大人三盃酒。」嫪毒、项少龙等纷纷起立施礼,单美美诸妓则拜伏地上。嫪毒一向在吕不韦淫威下过活,近来虽因有朱姬撑腰,飞黄腾达,但旧主余威犹在,不见麵时还可逞威风,现在麵对着麵上立时像矮了半截似的,嗫嚅道:「仲父爲何要对卑职兴问罪之举呢?」

吕不韦持鬚长笑道:「少龙、蒲老闆和诸位美人儿可作见证,让我逐项罪一一数出来,看是否罚得有理。」在吕不韦身后的许商喝道:「还不给内史大人先斟第一盃罚酒?」

吕不韦欣然道:「美人们请坐!」衆女依言坐了起来。单美美和杨豫一人提壶,另一人取盃,斟满了一盃酒,递到像见到猫的老鼠般的嫪毒手上。

项少龙不由心中暗讚,吕不韦一入场,便凭其身分气势把各人全压住了,完全操控了主动之权。那被「押」回来的金老大则一头雾水的站在伍孚之旁,弄不清楚目下究竟发生了甚幺事。嫪毒的手下韩竭、令齐、嫪肆等见项少龙和蒲鹄亦是哑口无言,更是没有播嘴的余地。卓立吕不韦另一旁的管中邪则脸带倣笑,神态自若,令人一点看不出几天前他曾败在项少龙的百战宝刀之下。

吕不韦负手身后,悠然举步来到嫪毒席前,微微一笑道:「首项罪名,就是明知本仲父来了醉风楼,竟不过来打个招呼,何时我们的关係变得和陌路人没有任何分别了?」嫪毒大感尴尬,哭笑不得应道:「该罚!该罚!」举盃饮了第一盃罚酒。

蒲鹄看着单美美爲嫪毒斟第二盃罚酒时,哈哈笑道:「仲父这第一盃罚酒,罚的该是我们全体才对。」吕不韦摇头笑道:「本仲父怎敢怪蒲老闆,但责怪小嫪却是理所当然,是吗?内史大人?」

嫪毒眼中怒火一闪即近,这几句话当然是暗指他忘恩负义了。垂头沈声道:「仲父的话自然错不了。只不知第二盃罚的又是甚幺?」吕不韦目光落到项少龙身上,微笑道:「少龙料事如神,不若由你来猜猜看。」

项少龙与嫪毒交换了个眼色,苦笑道:「仲父行事出人意表,教我如何猜测呢?」吕不韦大感得意,在衆人注视下于场心来回踱起方步,最后来到大堂向门的一端,环顾全场笑道:「第二盃仍是与第一盃罚的事有关,刚才碰上金老大,问起来始知小嫪私下安排了在此欣赏三绝女的声色艺,如此难逢的机会,小嫪怎可漏了我吕不韦的一份儿?」

管中邪附和道:「我当然没责格责罚小嫪,但仍忍不住要怪小嫪不够老朋友。」嫪毒给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揶抡奚落,又口口声声像从前般唤他作小嫪,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但又苦于形势仍远及不上吕不韦,惟有硬咽下这口恶气,忍气吞声地把第二盃罚酒喝了,歎了一口气道:「这第三盃罚酒,恕卑职真想不到原因了。」

蒲鹄皱眉看着吕嫪两人,一头雾水,显然想不通爲何吕不韦要来公然落嫪毒的麵子。只有项少龙隐隐猜到原因,皆因吕不韦以爲已通过伍孚蛊惑了项少龙,陷害了嫪毒,故蓄意製造出联手打击嫪毒的声势,矛头更是直指朱姬。假若小盘肯和吕不韦联起手来对付嫪毒,就算朱姬都包庇不了他。

再想深一层,吕不韦显然是在试探项少龙是否中了他的反间之计。想到这,项少龙心中一动道:「若第三项罪名是与美美小姐有关,可否请仲父暂时放过内史大人,不再说出来,那就皆大欢喜,大家可以各自快乐地回家睡觉了。」今趟轮到吕不韦、管中邪等脸色微变,显是给项少龙说中了心事。单美美花容失色,瞥了项少龙一眼后,跪伏地上,娇躯微颤。

嫪毒立即恍然大悟,知道吕不韦是要公开宣布纳单美美爲侍妾,那他若仍要和吕不韦争夺这美人,自是罪大恶极,有负吕不韦提拔之恩了。堂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吕不韦终是一代人杰,提得起放得下,向项少龙竖起拇指讚道:「还是少龙了得,就因你这两句话,本仲父收回第三杯罚酒。」接着冷喝道:「美美你先回小楼,转头本仲父就来见你。」

单美美惶然望了气得脸色铁青的嫪毒一眼,低头站了起来,忽然泪如泉涌,掩脸奔了出去。韩竭手按到剑柄上,望向嫪毒,显是只要嫪毒一个眼神,就立即动手了。管中邪和许商亦手握剑柄,但却故意不看韩竭,装出不屑之状。大堂内立即杀氛腾起。

嫪毒双目兇光一闪,倏又敛去,歎了一口气,缓缓道:「夜了!大家早点休息也好。」吕不韦仰天打了个哈哈,向蒲鹄和项少龙分别打了个招呼,掉头便走,管许两人随他去了。嫪毒沈吟半晌后,摇头苦笑道:「现在我只想到外麵吸两口清新的空氛。」

项少龙歎了一口氛,却是因心情轻鬆而发,因爲知道吕不韦和嫪毒的对抗和沖突,终因单美美这导火线而表麵化了。

第六章光芒四射

嫪毒和项少龙两人并骑而驰,在鹹阳的古代大街缓缓而行。十八铁卫在前方开路,嫪毒的亲卫则随在身后。由于不久前才发生了暗杀事件,故人人提高警觉,不敢掉以轻心。韩竭、嫪肆和令齐三人紧跟于后,不过仍隔了一段距离,好让两人可放心说密话。

甫离妓院,嫪毒最后一丝的卑容立时消失,脸寒如冰,一言不发。走了半盏热茶的路后,嫪毒呆望前方灯笼光映照下的街道,沈声道:「吕不韦实在欺人太甚!」

项少龙惯性地细聆蹄声的响音在空广无人的长街迴蕩着,歎了一口气道:「目前形势下,内史大人还是忍一时之气吧,犯不着爲一个女人与他正麵沖突。」嫪毒咬牙切齿道:「项兄看到美美的无奈和痛苦吗?她的心是向着我的。」

项少龙想起单美美哭着离开时瞥他的眼神,不由勾画出一幅这美女美丽的胴体被紧压在吕不韦臭体下的情景,苦笑着欲语无言,嫪毒像自说自话般低吼道:「我要毁了吕不韦!」项少龙别头往他望去,刚好嫪毒的目光往他射来,两人对望了一会后,项少龙道:「先不说能否杀死他,但若吕不韦真的死了,秦国会立即陷进乱局,嫪兄还是三思才好。」嫪毒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颓然一歎。

项少龙亦心中暗歎。自己实在太重感情,虽明知嫪毒是狼心狗肺的人,对他项少龙更是不安好心,但现在见到他被吕不韦多方迫害,仍兴起同情之念。看来自己真不是搞政治的料子。对敌人都这幺容易心软。

此时来到一个十字街头,左方可通往城南的甘泉宫,向前则是项少龙归家之路,嫪毒勒马停定,整队人随之停了下来。项少龙心知肚明嫪毒要往甘泉宫去找朱姬,好在卧榻上向她诉苦,心中立时不舒服起来。

嫪毒勉力振起精神,道:「项兄明天是否打算杀死邱日昇?」项少龙怎也不能不在此事上给他一点麵子,微笑道:「这事由嫪兄作主好了。」

嫪毒想不到项少龙如此肯卖账,一震道:「项兄真够朋友,这事情我是明白的。邱日昇实在太过分。但此人目前对我仍有点用处,项兄给他一些挫折吧!」项少龙淡淡道:「就依嫪兄之言好了。」顿了顿乘机问道:「嫪兄和蒲鹄究竟是怎幺样的关係呢?」

嫪毒皱起眉头,好一会才道:「现在他致力巴结我,我见没有甚幺害处,便敷衍一下他。此人在秦赵均有庞大的势力,以前一直和阳泉君勾结,现在失去了靠山,又见杜壁没有甚幺作爲,自然要另外找人支撑了。」这幺一说,项少龙立知蒲鹄给了他很多好处,也不揭破。两人道别后,各自走了。

回到乌府时,已是二更时分,宅内灯火遇明,大多数人仍出奇地尚未就寝,原来是护送邹衍出境的乌果回来了。此君乃乌家的开心果,上上下下无不欢喜他。此时正在大厅内口沫横飞的说起旅途的趣事见闻,听得纪嫣然诸女和赵大等人不时爆出哄笑。他就是那种能把完全不好笑的事弄得令人忍俊不住的说话高手。周薇小鸟依人般待在他旁,神情欢喜,衆人中以她和田氏姊妹笑得最是厉害。只要乌果来个表情,不用说话她们早笑弯了蛮腰。滕翼和善兰则坐在一角,感受着厅内融洽的氛氛。荆俊今晚因要值夜,故不在此。

经过了外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回到这温馨天地的项少龙心中顿生温暖。乌果见他回来,忙起立致敬道:「项爷巡夜回来了!」此语一出,衆人再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滕翼站了起来,笑道:「夜了!明天再谈吧!」

乌果一把拖着周薇的纤手,嚷道:「夜了!大家去睡觉吧!」周薇在衆人的笑声中,挣脱了鸟果的手,羞红着小脸溜往后宅,而鸟果却装出个急色的模样,追着去了。衆人一哄而散,只剩下纪嫣然诸女和滕翼夫妇。纪嫣然白了他一眼道:「我还以爲夫君大人今晚不回来呢。」

项少龙呼冤道:「贤妻以爲我想丢与嫪毒这种人鬼混吗?不过今晚却有盛大收穫。」滕翼追间下,项少龙把今晚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善兰怒道:「吕不韦真是卑鄙无耻,但嫪毒亦非好人,最好是他两个都死掉了。」乌廷芳关心的却是别的事,间道:「那石素芳是否长得很美?」

项少龙识相答道:「算得相当不错的,但总不及芳儿的明豔。」鸟廷芳立时眉开眼笑,不再纠缠。滕翼沈声道:「明天三弟真要爲嫪毒而放弃铲除邱日昇的良机吗?」

项少龙歎了一日气道:「想深一层,现在仍不宜除去邱日昇,多个人与吕不韦作对该是好事。」岔开话题,间起纪嫣然试演黑龙的情况。

纪嫣然秀眸闪亮,油然道:「有嫣然主持,夫君大人放心好了。」滕翼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大家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便到那破行馆大闹一场,使人知道我们绝不好惹。」

赵致笑道:「现在我们的项爷惯了在开战前都要到醉风楼逛逛,不过今次恐怕没有人敢再下重注买项爷输了。」嘻笑声中,各人回房去也。

次日早朝时,由于立春将至,新的一年快将来临,秦廷上下集中讨论有关财政开支的各项间题。吕不韦掌管财务,早準备充足,于一个月前已向小盘提交了洋洋万言的「预算案」。总的来说,吕不韦都是加重赋税,增加国库收入,主要用以应付即将而来大规模军事行动和建造郑国渠的开支。

这些天来小盘、李斯、昌平君和王陵不时密议,就是讨论这财政的预算。项少龙对此一窍不通,又因要应付管中邪之战,故免了参与之苦。吕不韦再详钿解释了一趟整个预算案后,文武百官已站了足有两个时辰,小盘格外开恩,使人搬来地蓆,赐各人坐了下来。

吕不韦述说完毕后,意气风发道:「理财之道,在于应加则加,应减得减,用得其所。今找大秦国库充盈,积粟如山,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自应多开财路,广增赋税,奋勇柬进。只有多佔土地,我大秦才可继续强国强兵的策略,此实我大秦开国以来,从所未有统一天下的良机。」

吕不韦坐下来时,朝臣纷纷附和。朱姬始终非是这方麵的专门人才,只有点头的分子。项少龙听出吕不韦隐有秦国之所以有今日,全归他功劳之概。他当然不希望秦国全力东进,不过却没有驳斥吕不韦的口实,只有暗暗气恼。幸好小盘颢然与李斯等商议后,另有想法,一直没有表示同意。蔡泽、王绾等纷陈己见,歌烦吕不韦的英明神武、治国有方后,小盘淡淡道:「左相有何意见?」

昌平君振起精神,站了起来,移到殿心,麵向朝阶上高踞而坐的小盘、朱姬、吕不韦三人道:「我大秦朝自孝公败楚魏之师,举地千,惠文王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牧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製鄗、郢。昭襄王强公室,杜私斗,蚕食六国之从,使之西麵事秦。至今更新得东三郡,诚宜先行富民之策,巩固所得之地。兼之现在郑国渠筑建在在需财,大批农民因被征作渠工,致荒废生産,故增赋之议,还请储君三思。」

小盘尚未有机会表示意见,王绾冷笑一声道:「左相此言差矣,我大秦乃天府之国,进可攻,退可守,关中左骰、函,右陇、蜀,沃野千,甫有巴蜀之饶,北有故苑之利,阻三麵百固守,独以一麵东製诸侯,兵源粮草补充无缺,建蝉国渠只是九牛一毛,只巴、蜀两郡,巳足可应付。请储君明鑒。」

蒙骛介麵道:「我大秦自昭襄王以选,奋力东进,不仅取得了趟、魏、韩、楚的大片土地,且大少战数百次,歼敌将士百万以上,大大削弱了东方诸国的战斗力量。目下东方六国民不聊生,旅类离散,乱极思治,在此衆弱而我独强之时,找大秦佔尽天时、地利、人和之势,若不趁机举财扩军,错失良机,岂对得起诸先王乎?」

项少龙见昌平君不住色变,心知不妙。昌平君虽是饶有智谋之士,但碍于经验,仍非是吕不韦、王绾等人的对手,到了某一阶段,便难以爲继。今趟吕不韦的新财政预算案,实在是个夺权的週详计划,使吕不韦有更大的自由度去徵收赋税,添加新税项,及扩展军队。一旦小盘和朱姬批了下来,吕不韦将可爲所欲爲,利己损人,像桓齮这类将领,则更要看他脸色做人了。小盘或可管得到域阳的三大军係,但鹹阳外的军队,则变相地由吕不韦控製了。所以这事是非争不可。

昌平君发了一阵呆后,忽地哈哈笑道:「有请李斯大人,把研究所得,奏稟储君。」竟把李斯摆上檯来。

项少龙和小盘登时放下了心,知此乃没有计策中的最佳计策。本来以李斯的长史身分,只等若小盘的秘书长,负责爲小盘处理文书,但昌平君既点名由他出来表达意见,旁人亦根难反对。王龁、王陵等属武将,带兵打将,自是出色当行,但说到政治经济,便远非吕不韦、王绾等的对手,都像项少龙般帮不上忙。只有李斯这名垂千古的名臣,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李斯心中暗喜,欣然走了出来,到了殿心,代替了昌平君后,先依足礼数,才油然奏道:「统一天下,乃我大奏国策,此事当无人心怀异议。惟施政有若怒海操舟,稍一不慎,重则舟覆人亡,轻亦民变祸连,故绝不可操之逻急,其要在体察民情,因情施政。」蔡泽显然一点都看不起李斯,带点不屑口吻道:「老臣等在仲父指示下,遍察我大秦各郡,因地製宜,釐定赋税,总不会轻忽从事,长史大人实在过虑了。」

吕不韦捋鬚笑道:「长史大人若有机会亲体政情,方能明白本仲父今次呈上储君的建议书,实是穷无数人力物力而得来千锤百炼的成果,我大秦之兴,尽在其中矣。请储君太后赐準,好立即推行。」衆臣纷纷附和。昌平君等则眉头大皱。只有项少龙心中笃定,知道李斯必有反击妙法。

果然李斯从容笑道:「所谓体察民情,必须有实据支持,始能令人信服。若照仲父提议,诸郡之中,以巴、蜀两郡增税最苛,此便是万万不行。」吕不韦想不到李斯竟敢公然顶撞他这个旧老闆,色变不悦道:「富者增之,贫者减之,此乃赋税之金科玉律,巴蜀乃天府之地,我大秦贫其富,用兼天下。长史何有此言?」

李斯丝毫没有被他的疾言厉色吓倒,好整以暇地昂然辩道:「巴蜀不但是我大秦根本,还是战略重地,其地兵甲,若由岷江顺流而下,五天可达楚郢,乃统一西南和伐楚的必争之地,爲能巩固巴蜀,必须因情施政,政採优宠之策。但微臣却在仲父的建议书看不到此点。」

顿了顿更胸有成竹般道:「要知巴蜀虽贫源丰富,却是地广人稀,民智较低,很多地方还是处于刀耕火种的原始阶段,若骤增其赋,恐怕一旦超过其负担能力,反因加得减。其次巴蜀土着种旅衆多,剽悍善战,若激起民变,纵能平定,亦必大伤元气,加深仇隙。故不若减少赋租,使人心归向,始是上策。微臣之议,立足点在于巴蜀的战略性更胜于其经济上的考虑,请储君、太后和仲父明察。」

小盘龙目立时亮了起来,奋然道:「李卿所言有理,先还富于民,然后再取富于民,始是正略。争天下岂在乎一年两年之短长。何况左相言及郑国渠耗费一事,绝非九牛一毛,若抽空了巴、蜀两地资源,会激起民变,那寡人就真的愧对先王了。」

项少龙暗暗叫绝。李斯厉害处就是改由战略方麵批评吕不韦,且集中弹药只攻一点,但却予人感觉到整份建议书都是处处漏洞,皆因未能真的体察民情之故。小盘更不愧未来一统天下的名主,打蛇随棍上,藉机以郑国渠来否定吕不韦的增税政策,他这幺说出口来,除了吕不韦等有限几人外,谁还敢坚待异议。

吕不韦仍未有机会说话时,李斯续道:「现今初得柬三郡,只是减税,仍未足以安民,微臣之议,最能减轻刑罚。我大秦目下不是患无刑,而是患刑重。盗一钱者重罚,知情不报者又罪同,罪重罚,刑何以苛,对巴、蜀等蛮夷衆多又或新郡新民之地,刑苛只会酿成民变,于我大秦一统天下大大不利。」这番话已超出了吕不韦建议书的範畴,但在一统天下这大前题上,却没有分毫离轨,显示出李斯的高瞻远瞩,实非吕党能及。

吕不韦双目凶光连闪,手足无措时,李斯侃侃续言道:「富国之策,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用之得所是也。像巴、蜀之地,地广人稀,人才缺乏,但如能徙富民于巴蜀,刺激工商、资我本土,两地振兴有望。我大秦始能得其利,才足用之以併天下。」小盘阗之大喜,拍案叫绝道:「李卿之言对极。衆卿还有何话可说?」

吕不韦等措手不及,麵麵相觑,无词以对时,出乎衆人料外,嫪毒离座而出,跪伏地上,恭敬道:「李大人之贤,可比商鞅而尤有过之。微臣斗胆请储君破格赐準李卿,依仲父之议,重新釐定赋财之策,请储君明鑒。」

此语一出,立时全殿哗然。只有项少龙明白嫪毒如此帮手,实是要报吕不韦昨夜的三箭之仇。吕不韦双目厉芒电射,狠狠瞪着嫪毒,恨不得把他生吞下肚。王绾等此时方知一向低调李斯的高明手段。自入秦以来,李斯此时此刻才吐气扬眉,大放异釆,奠定了以后屹立不倒的政治地位。小盘那还不知机,忙向朱姬请示。

朱姬虽觉得这样摆明削吕不韦的权势,大是不妥,但却不能不支持嫪毒,点头道:「皇儿看着办好了。」小盘大感愉快地欣然道:「李卿立即着手进行此事,完成后须一式二份,分别呈上寡人和仲父,待寡人和仲父商量后,再在廷上商讨。」

项少龙心中暗讚,小盘虽是明削吕不韦之权,但却予了吕不韦下台的机会,保存了少许顔脸。此时人人目光均集中到吕不韦身上,看他是否肯接受。吕不韦显然理屈词穷,再难找到驳斥李斯的说话,不过他终是头老狐狸,竟仍能嗬嗬笑道:「长史大人果然不负本仲父所望,爲我大秦立下大功,理该奖赏,不若就到本仲父处来来,负责赋役之务,使长史得以尽展抱负。」

小盘微微笑道:「仲父所言甚是,不过寡人心中早有更适合李卿的职位,春祭时会有公告。」接着朗声道:「今天到此爲止,其他事留待明天稟上,退廷!」

项少龙醒觉过来,才知早过了与邱日昇约好的午时了。这回廷议出奇地精采,亦出奇地冗长,足有五个时辰,亦即十个小时。